年度最惨电影,要被下架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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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部能“以假乱真”的电影。
全素人演员——
两个主演,一个是出租车司机,一个是农村的小学生;
不加滤镜的大西北——
全程陕北方言,空旷的荒野;
全素颜出镜——
小男孩脸上的鼻涕痕,沾满污渍的衣袖;
卖货郎褶皱的军大衣,团成块的胡须。
如果不看简介,只怕真的让人以为这是一部纪录片。
然而,这恰恰就是《拨浪鼓咚咚响》的最大看点,那种“要命的真实”。
事实上,导演本就是拍纪录片出身,也曾想过拍成纪录片,但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。
他怕那些孩子长大后不想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样子。
只因影片聚焦的孩子是中国697万人的缩影,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——
留守儿童。
很少能在影院看到关于留守儿童的影片,《拨浪鼓咚咚响》的上映,本是一次关注留守儿童困境的绝佳机会。
然而这部电影的票房却异常惨淡,上映一个月,票房还不到200万。
可以预见,这部电影的命运,或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中。
就如同,始终处在社会角落,不被看见的留守儿童一样。
被小视“包场”的电影厅
“要命的真实”
影片中的毛豆是一个留守儿童。
他妈妈嫌家里穷,生下他过了百天就离家出走了。
爸爸外出打工,顺便打听妻子的去处,两年没回家。
冷冷清清的家里,只剩下他和奶奶相依为命。
然而,毛豆并不是一个乖孩子,平时没少让奶奶操心。
他去抢其他小朋友的炮仗,抢不过就狠狠咬住人家的胳膊死活不松口。
直到奶奶过来劝他:“再咬爸爸就不回来了”,他才乖乖放开。
他偷偷溜进卖货郎苟仁的后备箱,一不小心点燃了炮仗,把存储的货物烧了个精光,背上了近五千块的债。
苟仁无奈带他去找他爸爸要赔偿,毛豆在车上坐不住,摘下车顶悬挂的拨浪鼓,拿着钉子在上面的贴纸上划来划去,一使劲戳了个洞。
而那个拨浪鼓是苟仁最珍视的物品,他儿子的遗物。
任谁看,毛豆都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熊孩子。
但其实看到最后,你会发现,毛豆心底最深处的伤口。
抢其他小朋友的炮仗,是因为没人给他买。
偷偷钻进苟仁货车的后备箱,是想去找爸爸。
实在想爸爸了,奶奶就安慰他:只要考试考了一百分就能见到爸爸了。
毛豆天真地相信了,可他拿了两个一百分,奖状贴满了屋子,跑到村口远远张望,从大巴车上下来的人中,却始终不见爸爸的身影。
奶奶去世后,家里只剩下毛豆一个人了,亲戚不管他,将他推来推去。
所以当苟仁想带他回去时,他说啥也不回去,甚至在公路上跳车逃跑,对着空旷的荒野崩溃大哭:
“我不回去,没人亲我了。”
到最后,毛豆的爸爸是找到了,但苟仁的债却没讨到。
因为毛豆的爸爸早就去世了。
尸体是在大桥底下发现的,发现时都已经臭了。
得知真相后,苟仁只能把毛豆送回家,临别前,他把自己最珍贵的拨浪鼓送给了毛豆,而那个被毛豆戳破的洞早已被他贴上了创可贴,就像他短暂地弥补了毛豆缺失的爱一样。
影片结局,毛豆一边摇着拨浪鼓,一边追着苟仁的货车大哭,可无论他怎么追也追不上,就像他无比渴望的、遥不可及的父爱一样。
被困住的一生
虽然影片已经足够写实,但可悲的是,毛豆遭遇到的困境仍然只是千万留守儿童的一块小小切面。
现实中的留守儿童的困境要更让人绝望。
他们从出生的那刻起,就预定了一个不幸的童年。
属于他们年龄的童真,大都与大自然有关。
玩具是水洼中蹦蹦跳跳的小青蛙;
游乐场是可以随意奔跑的田野;
可以说悄悄话的布偶娃娃是牛棚里的老牛。
而当成人世界提前来到他们面前,他们的童真也随之被无情地收割。
一个名叫加一的小女孩,爸爸妈妈在外打工,留下她和弟弟、爷爷、奶奶在家,作为姐姐,她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。
上到照顾弟弟、生火做饭、洗碗、洗衣服的家务活,下到放牛、割草、采野菜的农活,样样熟练,种种操作,熟练地看不出小孩子的身影。
而她也才7岁而已。
“懂事”,体现在他们身上,并不是一种夸赞。
他们压根就没有选择。
一个名叫蒋云洁的小女孩被问到想不想吃零食,她摇摇头:“不想”。
理由是“爸爸妈妈要挣钱给奶奶看病,家里又没什么钱,所以要少用点”。
“懂事”的另一面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和无奈,在逼着他们提前成熟,变为小大人。
图源:《村小的孩子》
然而,摆在他们面前唯一能挣脱困境的路——读书,同样布满了荆棘。
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云南鲁甸的“冰花男孩”。
教室里,一个小男孩满头冰花,眉毛、眼睑也是白花花一片,双颊被冻得通红。
图源:网络
起因是,这个小男孩家里距离学校五公里,在寒冬,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去上学,天还没亮就出门,踉踉跄跄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学校,而这是他上学的日常。
很多留守儿童的学校都建在遥远的镇上,学校没有宿舍,他们只能天天徒步几公里的山路去上学。
在《村小的孩子》中,孩子们去上学要走十公里,途中经过狭窄的丛林路、布满水坑的泥路、车来车往的公路,走三个小时才能到校。
图源:《村小的孩子》
9岁的蒋云洁早该去镇上读四年级了,但她的奶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上学,只能让她一直留级,重读了两次二年级。
奶奶惭愧地说:
“我对不住她。”
另一个难题是,微薄的薪水留不住老师。
在《村小的孩子》中,一位代课老师的工资只有六七百块,这还是涨了之后的,从前仅仅一两百块。
可以说,他完全是凭着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在这里坚持了16年,最后迫于经济条件还是离开了。
泥泞的上学路、稀缺的教育资源,这条向上的道路,处处是阻碍。
图源:《定义2021》
当然说到最后都是一个问题——钱。
留守儿童钟芳蓉考上北大后,不顾外界劝阻,坚定地选择了梦想的考古专业。
然而这于大多数留守儿童而言,是想都不敢想的。
在纪录片《路》中,导演接连问了几个留守儿童同样的问题:你长大想做什么?
没有听到预料中的科学家、宇航员、老师等等职业,他们的回答现实得可怕——
打工。
因为打工可以赚钱,爸爸妈妈就没那么累了。
图源:《村小的孩子》
依稀记得,当钟芳蓉的妈妈得知她考上北大后,最兴奋的事是,她的下一代不用再留守了。
这也是留守儿童最难突围的地方。
辍学打工,相当于又走了父母的老路,一代又一代留守儿童踩着父母的脚印,被困在了代际循环的魔咒中。
谁来救救他们?
逃不出代际循环的魔咒,并不是终点。
留守儿童的人生还会在某个脆弱的链条处中断,整个跌入深渊。
没有大人的引导,他们很容易走上歪路,这也让留守儿童犯罪问题走入大众的视线——
2012年,12岁的留守少年因为日常琐事,先后杀死表弟、表妹、姑妈;
2015年,湖南一留守儿童杀害73岁老妇,拿走其身上700余元现金后逃离现场;
2015年,三个十多岁的未成年人,用木棍和剪刀杀死一名53岁的女教师,抢走了2000块.......
著名犯罪心理学专家李玫瑾一直强调家庭教育的重要性,因为她认为在人的成长过程中,父母缺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:
“做人的底线,是父母在孩子幼年就要给他们的东西。人生中有很多第一次,第一次做错事,第一次任性,第一次说谎。第一次制止和后来再制止是完全不一样的。”
缺少父母引导的留守儿童,在犯下罪行前,很多人并不知道犯下罪行的后果是什么。
甚至曾有一个留守儿童在供述完罪行后,还在问警察: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
但更多时候,他们是受害者。
留守女童是儿童性侵案件中的重灾区。
由于她们的父母长期在外打工,家中的老人忙于农活无暇顾及,犯罪分子有了作案的可乘之机,往往犯罪过程的时间跨度长达几年。
广西平南,留守儿童小月出生后不久,母亲就离家了,父亲在外打工,她与姐姐、爷爷奶奶一起生活。
为了省去徒步4个小时的上学路程,小月住在学校旁边的托管所里。
也是在这里,小月和9个女孩落入魔网——
她们都遭到了宿管老师的性侵。
当小月遭遇性侵时,她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,而在此之前,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如何防范性侵害。
即使没有外界的侵害,这些留守儿童还会面临心理抑郁的问题,身旁无人能及时开解,他们渐渐对生活丧失希望。
此前,毕节4名留守儿童集体喝农药自杀事件轰动全国。
4个孩子年龄最大的13岁,最小的才5岁。
年龄最大的哥哥留下一封遗书:
“谢谢你们的好意,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好,但是我该走了。我曾经发誓活不过15岁,死亡是我多年的梦想,今天清零了。”
在他们小时候,父母就出门打工,留下他们四兄妹独自在家。
悲哀的是,直到他们离世,4个孩子的父母依旧音讯全无。
叔本华曾道出:
“当一个人对于生存的恐惧大于对死亡的恐惧时,他就会选择自杀。”
或许,对于留守儿童来说,没有家人陪伴、没有爱的世间本就和地狱并无差异。
谁来救救他们呢?
改变从关注开始
“我喜欢过年,过年爸爸妈妈就能回来,我也不喜欢过年,过了年,他们就走了。”
成长中,每个留守儿童最先学会的事情就是——离别。
加一的妈妈过年回来待了没几天就要离家去广东打工,大人都在外面送妈妈离开,只有加一躲在被子里大哭,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着。
一旁的弟弟跑过来拍拍姐姐,也呜呜地哭起来。
爷爷过来安慰她:“在家陪你玩,哪有钱建房子、盖房子。”
就如那句话所说:“如果我走了,就没办法拥抱你,如果我不走,就没办法养活你。”
图源:《加一》
每当留守儿童出现问题时,我们常常把责任归咎于他们的父母。
可对于他们的父母,又何尝不是一种痛呢?
这些外出打工的父母,生下孩子后就踏上远方的路途。
虽有着父母之名,却从未完整体验过父母角色的实。
忘不了《村小的孩子》中的一幕:
两个留守儿童和在外打工的父母视频通话,两头的人都哭个不停,频频擦泪。
父母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读大学,“不要像爸爸妈妈一样,做一个农民工太辛苦了。”
图源:《村小的孩子》
也只有在这时,相隔着远距离,父母和孩子才学会了如何表达爱。
没有传统的委婉,他们向对方表达爱的方式直白而又热烈:
“爸爸妈妈都很爱很爱你们。”
对面的孩子收起了平时的调皮,擦完眼泪,盯着妈妈,眼睛亮亮的:
“妈妈,我爱你。”
图源:《村小的孩子》
看到这里,或许有人会疑惑:我们的关注又能改变什么呢?
就像纪录片导演蒋能杰曾在影片放映现场遇到的一位观众说的那样,“这些影片应该放给官员看,我们已经纳税的合法公民”。
诚然,留守儿童现象是一个巨大的社会难题,它涉及到城乡之间不平衡的经济发展、城乡分割的义务教育体制、二元户籍制度、高昂的房价等等难以撼动的社会问题。
但就如蒋能杰说的:“你们不是没关系的,如果他们的孩子出了问题,也可能影响到你的孩子,一个不健全的制度下,没有谁能置之度外”。
图源:《村小的孩子》
《拨浪鼓咚咚响》导演白志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,所以才要费劲心力地拍摄一部不赚钱的电影。
从剧本写作开始,就有很多人告诉他,这部片子很难获得成功,一位友人更是直白地说:“没出路,你就造”,但他觉得既然看到留守儿童的困境,他就一定要做点什么。
在电影筹备过程中,一个赞助没拉到,剧组资金最困难的时候,卡里只有7块钱,最后导演把自家房子抵押了才勉强完成拍摄。
图源:《拨浪鼓咚咚响》
另一个执拗的导演蒋能杰也曾拍摄过一部关于留守儿童的电影《矮婆》。
为了这部电影,他掏光了原本应该用来买房子的首付,最后这部电影的票房更为惨淡,仅仅26万。
拍纪录片的十年,他大多处在负债的状况中,因为他总关注底层生活,不够“正能量”,还被人批“不爱国”。
事实上,这才是他爱国的方式:
“正是因为我们爱我们的国家,所以才会觉得这个国家的土地、生活在这里的人,都和我们有关,我们的下一代也要在这里成长,才会希望把其中的问题反映出来,让更多人关注到,有所改变。”
总有一些人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,固执地相信并坚守着看似不切实际的理想。
图源:猫眼电影
但这些努力,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?
上文提到的“冰花男孩”,在媒体报道后,许多社会人士纷纷捐款,连同他所在的学校也受益,学校盖了宿舍,他再也不用天天徒步上学了。
《矮婆》中懂事得惹人心疼的蒋云洁,没有被迫进厂打工,而是在社会的资助下继续读书。
《村小的孩子》中留守儿童范魏媛,从初中就开始打零工赚学费,她曾绝望地说过:“再便宜的大学也念不起”,在纪录片播出后,她在社会的资助下成功考上了大学......
图源:《村小的孩子》
你看,发声是有人能听到的,关注是有用的,这也是小视写下这篇文章的原因。
改变很难,但改变是从关注开始的。